文｜小张股票配资首选
编辑｜珍妮
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，我又坐在这个科室冰冷的椅子上等检查，周围人来人往都是年轻女性。妇产科的女病患总是很邋遢，有些人是在楼上住院的，偶尔下来做检查就打扮得更随意了，很居家的感觉。与之相对是衣着立整精神饱满的医护人员。
\"小文。\"阴道镜检查室的护士在叫我。
我深吸气，走进去。蓝色的屏风后面，有一张床，所有女性都会对它很熟悉，上半部分是正常的床，下半截伸出两个搁腿或脚的岔开状的腿架。坐上去之前，在屁股下垫张蓝色的一次性防水单，然后脱掉一只腿的裤脚，把两个脚放到腿架上。
科室的人不多，我能喊出做检查的护士的名字金姐，她表情严厉动作轻且快，不过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接触过鸭嘴钳了，她把鸭嘴钳放入我的阴道时，我还是感觉到了明显的疼痛。
\"你放松呀，别紧张，越紧张越疼。\"金姐有点严肃了，依旧耐心，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加快，缓慢地等我适应。
\"好久没来检查了，我也想放松，啊。\"我的手紧紧拽住裤脚，以免影响金姐动作。
等鸭嘴钳彻底发挥作用，金姐开始常规检查，消毒、取分泌物、拍照，操作完取出鸭嘴钳，女性的身体才会稍微放松，但是精神上是否放松了？每个个体都不一样吧。
走出检查室的时候，我的脸上全是泪水。陪我检查的妈妈吓坏了，她赶紧问我怎么啦？是有说什么问题吗？我跟她没有，什么都没有，我的检查很好，人流手术恢复得很正常。可是，我真的不想，我没有办法再躺在这张妇科检查的床上了，这一句话，我是在心里喊了出来，它在我的内心，无声呐喊，好像要把我的肉体撕裂。
我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地做妇科检查？我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地被使用鸭嘴钳？为什么我的阴道要不断地被敞开？躺在妇科检查的床上，女人就不再是个人了，是一件躯体。但是已婚女性没有办法拒绝躺上去，这件事好像是为你好，检查能让你更早地发现病症，获得健康。理智都在，可是情感上，这张床让我崩溃了。不到两年的时间，我反复躺上去，反复张开双腿，反复让鸭嘴钳打开我的阴道。而我的身体并没有变好，我的病例本上写着：孕2产0。
1
意外怀孕
受过教育的当代独立女性不是生育工具，我们活在世上是为了活成自己，而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太太谁的妈妈。这句话很对，但这句话在时代的进程中如何真正实现，需要一代代女性用真实生活去找到各种可行的道路。
对婚恋和生育态度随缘的我，在领证的那个月，发现怀孕了。
是2024年1月，是武汉非常冷的冬天。妈妈反复咳嗽持续了一个月，我每周陪她去看中医，小门诊坐满了人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，空调开着热风，挡不住骨头缝渗出的寒意，我不喜欢在医院呆着，每个人都病恹恹，只有医生气血充足声音洪亮。
新家的布置也在慢慢进行，我没有找搬家公司，自己蚂蚁搬家，一次搬运两个箱子，主要是书籍和衣物，买了一个折叠拖车，收起来可以放到后备箱，还算方便，大冬天多搬几次会额头冒汗，当是锻炼。
忙碌的日子过得快，一眨眼我快10天没来大姨妈。我很自信没有怀孕，因为在陪我妈妈看病的过程里，三个中医给我把过脉，都表示没事我吃点药就来了。老公提醒我买个验孕棒试试， 结果一验就是两道杠。
我妈妈不相信，质疑验孕棒，第二天带我去附近医院查血，结果下午才出来，hcg300+（人绒毛膜促性激素，数值大于5为怀孕，孕早期这个数值的增长是判断怀孕正常的重要指标），确实是怀孕了。
妇产科马主任了解基本情况后，问了句：\"你在吃叶酸吗？\"
\"我没有。\"
\"你做过孕前检查吗？\"
\"我没有。\"
\"那你这不是科学备孕啊。先回去吧，过几天再来验血。\"
很难说当时确认怀孕的心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，我没有认真思考过生育问题，我天真的抱着一种有或者没有孩子，我都能快乐生活的开放式态度。我当然也没有正视过，34岁女性，是刚刚卡在高龄产妇的节点上。
老公很高兴，觉得这是上天的礼物，他信奉顺其自然那套，结婚生子任何事情，不需要刻意去做，是顺理成章地发生了。
并不如他所愿。第二天起床，我发现内裤上有褐色痕迹。
我吓坏了，我妈妈也不懂。她的孕期除了孕吐严重没有其他问题，她也不了解任何早孕知识，说起来都是能下地干活、能在工厂倒班的坚强孕妇，她那个年代，女性真的在顶半边天。
我立刻去了医院。就诊时护士关上办公室的门，马主任让我把内裤脱下来看看，黑褐色的血迹明显，但是她觉得才这么一点没关系。马主任轻松的态度让我平复了心情，她说如果想保可以吃点黄体酮。黄体酮胶囊是常见的保胎药物，回家后我立刻温水吞服一颗，躺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然而，脑子里来不及思索任何事情，身体突然被冰冷突袭了，很久没有这样冷过了。在暖气26度的房间里，蜷缩在毯子里，我被无实物的冰凉压迫和挤压。这种不适由腹部蔓延全身，没持续多久，一股暖流从下体涌出来。我起身去上厕所，鲜红的血从阴道滴下来，卫生巾上是一团被血包裹严实的血块。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。
2
自然流产
尚未成型的胚胎，被鲜血包裹，经阴道滑落。如果我有点经验就会知道，应该保留它，拿去医院送检。可是我的天啊，我做不了这件事情，它血淋淋的。有部剧叫《逃避虽可耻但有用》，我多少是有点赞同这样的人生观，于是我选择把它当作一般的月经，包裹在卫生巾里，丢进了垃圾桶。
害怕大过悲伤。我跟妈妈说：它掉出来了。我跟老公说，好像生化了。
“生化”这个词我竟然会用。从前见都没见过，可是仅知道怀孕的这两天里，手机软件给我推送了好多相关内容。知识普及的宽泛程度，比妇产科大夫那里能听到的要多太多了。
血液通畅地流出来之后，我的人也就没有不适了，像从冰窖里出来立刻站在了阳光里。
大姨妈之后的第三天，我去医院复查。
\"五周内生化，你的时间大于五周，应该是自然流产，\"她用一种非常轻快和可惜的语气说：\"哎呀，流出来的血块应该带过来的，用清水冲洗干净，可以看到毛绒体。\"
我妈妈在旁边焦急地问：\"生化？这种情况多吗？怎么会这样呢？\"
马主任说：\"先检查看看。\"
常规妇科检查基本都安排上了。结果显示我有一定程度的宫颈糜烂，白带清洁度3，虽然没有任何实际症状，但马主任建议治疗，她说：\"子宫就像是胚胎要住的房子，这个房子你打扫得干净漂亮，胚胎住起来肯定舒服多了呀。\"言下之意，她说我的内环境不够好，导致了胚胎无法安稳的生根发芽。她看我犹豫，还安慰道：\"手术很快的，几分就完了，把身体调好了再怀孕。\"
这位50多岁经验丰富的妇产科主任在讨论到治疗方案时，是不容置疑的。她安排我立刻做术前准备，缴费单迅速从打印机里出来，我没有多一刻的思索时间。
为什么当时没有去其他大医院看看？
一方面是臣服在马主任自信又坚定的态度下，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对怀孕和妇科知识的一无所知。
我现在回想起来根本不清楚当时的手术是什么，应该是叫宫颈修复术，是一种让表皮有炎症的宫颈恢复光滑的微创手术。听上去很轻松，实际上，它不仅是一个手术，之后还有很长一段的治疗过程，这完全是我经历完以后才了解的。
3
宫颈修复术
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早上八点，为了可以使用医保，我办理了住院。门诊九楼是妇产科住院部，很宽敞，整层粉色，人不多很安静。护士介绍生产是可以一个人一间房，因为有些病人晚上不留夜。听过生孩子定病房的困难，即便现在生育率逐年下降，也很难说医院单人间是不是很紧俏。我对这个医院的印象更好了，如果以后能在这里生产，倒是很方便。
第二天一早，我妈妈和我老公一起带着我，严阵以待，前往医院。护士觉得好笑，没必要都陪着吧，就是个很小的手术。我后来注意到，来做治疗的女性，大部分是独自来的，有个个子矮小的中年女士我印象很深，她每次都穿得素净干练，一个人跑前跑后，等待的时候坐在走廊上，黯然沉默。
进手术室之前，我要在治疗室里先做阴道清洗。治疗室和阴道镜检查的房间是一样的，只是更大，里面有三张床。鸭嘴钳进入身体，疼痛，深呼吸，再深入，反复，直到阴道被彻底打开。我瑟瑟发抖，护士柔声细语，当时的我不会知道，鸭嘴钳会陪我度过接下来的六天，陪我经历武汉的冻雨。
手术虽然是微创，还是进行了全麻。当我进到明晃晃的手术室之后，整个人被架在手术台上，退掉裤子，双腿张开，双脚踩在腿架上，头顶的白色格子还挺亮堂，思绪在乱飞，马主任和麻醉师相继进来，麻醉师是男的！他们在聊些什么，容不得我过分震惊，麻药推进，我昏睡过去了。
我有洁癖，每次从医院回家，我都要洗澡洗头换衣服，才会触碰家里的各种地方。可是人不可能永远有力气支持洁癖的行为，当你头晕眼花站不住的时候，能躺回床上，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。手术那天的记忆是模糊的，怎么回家的，怎么换衣服躺回我自己的床上，我断片了。我只记得我在上吐下泻，头痛剧烈，那是麻醉的副作用。
4
物理治疗
2024年2月2日，武汉大雪、冻雨，树枝被晶莹地冰冻着，每一支树桠都被冰冻着，非常漂亮。有些大树的树桠被冰压得承受不住，纷纷断掉，它们连着大片冰块树叶枝桠砸到马路上，砸到路边的车上，砸到各种东西上，冻雨的影响似乎很大，新闻里滚动播放。
我去医院做物理治疗、吊盐水，连续六天，是配合手术进行的修复治疗。
医院里有暖气，但也没有那么暖和。治疗室门口写着\"男士禁止进入\"，房间的左边有几片蓝色帘子，帘子围得并不严实，总有病人和护士进出会把帘子撩开。帘子后面是三张治疗床，被叫到名字的患者，会自己选躺在哪张床上。
深呼吸是放松的唯一方式。治疗室的每个护士都非常温柔：\"来，躺好哦。\"护士会帮我把脚放到更舒服的位置上，\"要放松。\"她动作麻利，做每个步骤会告诉我她在干什么。
其实后面熟悉了，步骤都是一样的——取张一次性防水垫，垫在床的下方，脱裤子上床，双腿张开，脚踩在腿架上，护士用鸭嘴钳打开每个人的阴道，治疗的第一步是清洗，第二步是照红光，第三步是雾化，第四步是上药，然后取出鸭嘴钳进行最后一步，中药灌肠。整个时厂大概20分钟，只要鸭嘴钳在身体里，我就很难放松下来，20分钟我数着房顶上的方格度过，每一个砖块里横有16个格子，竖也有16格，顺着数过去。离开治疗床的时候，记得把自己的防水垫丢进垃圾桶。
熬过了这个项目，剩下的就轻松了，电磁波治疗和吊盐水。冰冷的盐水在血液里流淌时，我会望着窗外的白色天地想象血液也要被冻死了。
我听过一句话，人只要肯吃苦，就会有吃不完的苦。人特别容易形成惯性，反复经历疼痛，生理上的疼痛就成了心理上的麻木。
在治疗的第三天，我发现我的身体适应了鸭嘴钳，只要一个固定的姿势，平稳呼吸，鸭嘴钳带来的不适就不明显了。我猜这是一种肌肉记忆，持续做治疗能被唤醒，但一旦停止一段时间，阴道的肌肉就会忘记，它和鸭嘴钳曾经是朋友。
疼痛和紧张减轻之后，20多分钟的治疗，会变得有意思起来，妇产科永远不缺故事。
中老年女性会把这种治理当成理疗，很多慢性炎症在同济协和的妇产科是不会得到治疗的，而私人医院里这类保养项目往往收费昂贵且没有安全保障。
有数据显示，每十个女性有九个有妇科疾病，已婚未婚已育未育各有比例，女性生殖系统会随着年龄的衰老而出现问题，这不是远离男人、认真洗澡就能避免的。如果一个从未有过性生活的女性，老年去治疗妇科疾病，那大概不亚于人间地狱。绝经后的阴道会变得紧绷和干涩，恐怕更难接受鸭嘴钳。妇科疾病多种多样，往往还容易复发，反复的治疗对身心的折磨是难以与人说的。中国人传统，这种问题可能最亲密的人都无法倾诉。
治疗室里每天人来人往，形形色色的女人。有个女人每次都带着小儿子来治疗，家里还有个大儿子等她回家做饭，她每天都要跟护士商量能不能早点安排治疗，因为家里孩子不能一个人呆太久。这是个部队医院，很多来看病是军人家属，家里只有一个女人，男人在为国效力。
如果谁觉得女人不苦，可以去妇产科实习。我到后来完全不想\"偷听\"医患对话，又是一个中年姐姐，我猜她没什么文化，而且应该来治疗过很多次了。
\"呀，怎么又来了？\"护士虽然是问句，但没有透出很多惊讶，是惯常的平和。
\"是啊，太容易有了，都打了7个了，这次又有了。\"
\"……\"护士的回话我忘记了，大概是怎么不生吧。
\"已经有2个了，带不过来。\"
\"让你老公避孕啊？\"
\"他不愿意呵呵，我太容易有了。\"她的语气非常轻松，甚至对容易怀孕有种骄傲感。
护士叹了口气只说人流伤害身体啊。
那一整天我都被这个我没有看到脸的女人气坏了，被她和她的老公气得要命。我希望她被强制去上女权课，希望她老公被女权主义战士拉去审判，我希望有神在她耳边大喊爱自己！我不认识她，我管不了她，我被架在床上听她说气人的话。
5
备孕再怀孕
二月七日，腊月二十八，医护人员上班的最后一天，是我治疗的最后一天，也是武汉市冻雨灾害天气的最后一天，早上出门的时候，路面的积雪已经被铲到马路两边，车辆行驶的速度加快了很多。我愉快地跟老公说：\"最终是最后一天了，苦难马上就要结束了。\"
他说：\"你每天去治疗的心理负担都好大，真的有那么难受吗。\"
直男，他是个彻底的直男，男人永远无法理解女人，不管是对他的妈妈还是对他的老婆。不过我一点都不怪他，谁能够对没有体会过的经历感同身受呢？我反而很讨厌那些说理解女性，为女性权利呐喊的公知男，他们只能为他们认知里的女性呐喊，是有局限性的。直男挺好的，会直接说出脑子里想的蠢话。
那天治疗结束的心情真的非常好，我走出门诊部门口，踩着厚厚的积雪，走进一片白色的草丛里，站在被冰冻住的绿树旁，我摘下一片天然形成的绿叶冰雕，贴在脸边，拍下了我和那年冻雨的唯一一张合影。
我非常感谢这冻雨，虽然它是极端天气，它让很多人的春运变成噩梦，但这场冻雨困住了武汉人，让我的治疗变得隐秘而安全。年前总是最忙的时候，打年货走人情，家人要吃年饭，朋友要聚餐。今年因为这场冻雨全部取消，大家在微信上互道新年，嘱咐注意安全减少出行。朋友圈是在自家楼下堆雪人的照片，还有小区里被压断了的大树，武汉人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了
然而，治疗只是结束了医院的部分，办出院，我才从护士那里听到了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——\"这个药每天晚上兑在烧开了的水里，放凉后清洗下身。”她举起一个瓶装的液体药剂交到我手里，“这个药是栓剂，每天晚上睡前塞到阴道里，一定要把药推到最里面，把绳子留到外面，第二天扯出来。”
两盒药又落到我手里，我迷惑地看看她又看药盒，护士补充道：“跟卫生棉条的用法一样，你打开就知道了，很简单的。”接着把一摞5板红色盒子的药递到我面前：“剩下的是吞服的药，看说明书服用。\"
一大堆药在我怀里，但好在我明天不用来了。
走之前马主任还叮嘱：过一个月复查，三个月不能有性生活，第四个月再备孕。我脑子里闪出她最开始说的——手术很简单，几分钟就结束了。我是对她充满了信任开始的治疗，对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是硬着头皮上。
家用药最难的部分是栓剂，一根白色如手指粗细的管子，外表光滑，前端有个口子半包着药，从尾部把里面的棉棒往前推，果冻状的药剂就推出来了。说明书上有个标准姿势，最宜推入药剂，但其实每个女性的阴道都不一样，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角度，就算反复找到了也很难重复做对。个人体感不同，有些人很擅长用卫生棉条，我用不了。所以这个栓剂，我经常是，要么推到一半就没办法了，要么彻底浪费，偶尔几次能成功推进去，所以其实很影响睡眠，有时候迷迷糊糊睡下了，半夜感觉不舒服醒来，把它抽出来，才能继续睡觉，还担心有没有达到有效时长。栓剂一直用到当月来大姨妈，姨妈结束第三天继续去医院复查，物理治疗再安排一天，继续回家用药，用药时间缩短。这样再重复2个月。
到第三次大姨妈结束后复查，马主任很满意，说：\"看，这恢复得多好啊。\"又看着我说：“先暂时避孕，过两个月再做准备怀。”给我开了叶酸回去吃。
这一切终于结束了，我可以彻底健康地、顺其自然地，备孕了。
二十几岁的时候，我的愿望是用脚步丈量世界。大学毕业，我进入报社工作，做记者的两年里，每天东奔西跑，通宵赶稿，熬夜聚餐，抽烟喝酒，奶茶咖啡，工作娱乐丰富多彩。随着传统媒体业下行，我们几个同事出来做新媒体，做自由职业，一样的累，除了采访写稿，还多了做标书、写项目计划书、做合同、拉客户的业务。忙碌夹杂着烦躁，从没想过结婚生育，觉得那是没追求的生活。
改变是时间的魔法，一次恋爱让我倦怠工作，一场疫情让我工作巨减，到决定结婚的时候，我已经彻底不再去想工作的事情了。该有的总会有的，先把眼前的日子顾好，没想到，命运自有安排，它也没有让不工作的我歇着，我有时间在医院反复进出。
验孕棒再次测出两道杠，已经是11月了。
还是去找的马主任，验血后hcg167mIU/mL，确定怀孕，她也很高兴。
距离她建议开始备孕的时间，其实已经过去快半年了，刚开始我们秉承顺其自然，姨妈如期而至，一个月、两个月，每当姨妈期我就难掩失望。
社交软件开始推送各种备孕信息，医生、专家、孕妈们权威又热心，分享自己的心得，他们分析得头头是道，该怎么做、怎么吃。我的手机被谁监控了，国家大事、天气预报、明星娱乐热搜榜信息统统被屏蔽。
很快我就沦陷了，我来学习使用排卵试纸，粉色的试纸一盒有很多张，从姨妈的第三天开始测，隔天测一次，两道杠从浅到深表示卵泡在慢慢长大，到最深的那天，就是快排卵了，此刻要及时喊自己的老公准备生孩子了，再测一天，如果变浅了，说明应该是排卵了，这个时间老公可以再出现一次。
我老公对此表示了他的不满：\"这不是变成了按时做作业啊。\"我是认可他的，但是我需要在行为上做一些努力。我问他：\"我是不是已经35岁了？\"他沉默地同意并配合我的努力。
超过35岁的产妇被定义成高龄产妇，该时间段女性体代谢及修复能力下降，易发生高血压、流产、糖尿病、产后出血等并发症。35岁以后，卵子质量的下降速度会大幅提高。数据和说明太多了，国家鼓励的二胎政策也建议最好不要超过35岁。
因为过程的曲折，我才看到自己的坚定。也可能是激素原因，要为生育和养育付出多大代价，要牺牲掉自己很多时间，生育和哺乳对自由生活有多少限制，不允许思考未来，此时此刻，我应该要生个孩子。
我努力，但有限。使用排卵试纸的那个月，还是失败。
真正怀上的这个月，是没有计划的。老公膝盖韧带拉伤，走路都不太利索。十月姨妈后，我还感冒了一个礼拜。没想到怀孕如传闻的那般，像中奖，老天爷才不管你是不是认真准备了。
6
胎停
怀孕会获得一些新知识，比如怀孕周期是从末次月经第一天开始算起，护士在病历本上填，末次：10月17日，孕周：4周3天，历史：孕1产0，建议：过3天再来抽血。
早孕期抽血和B超检查是能监测胎儿正常发育的重要手段。一切都很好，我没有孕反、能吃能睡，护士说没有孕反是神仙宝宝来了。我相信它应时来了，肯定很坚强，日子照常过着，只是尽量在饮食上注意。
老公每天早上切一个苹果，说吃苹果生的小孩皮肤白皙；每天早上敲四个核桃，说吃核桃生的小孩更聪明；我妈妈要求每天用七个红枣煮水，可以避免婴儿黄疸，偏方真的很多。手机里的“线上老师”随时上课，展示现代社会的各种陷阱，米酒醪糟不能吃，草莓葡萄不能吃，冰箱里的隔天食物不能吃，一切零食饮料都有添加剂不能吃。行，我都能忍住。
7周3天，我第一次听到胎心，跳得非常快。没有电视剧里听到感动哭泣的戏剧性情绪，我松了口气，感谢这个小家伙的茁壮成长。
医生建议可以建档了，建档，又是个新词。我的白色病例，被换成粉红色《武汉市母子健康手册》，封面的风险代码上标注：高龄产妇。抽血检查的单子开了一大摞，抽9管血，我被规则推着走。
检查结果唯一不太好的是孕酮（又称黄体酮，为受精卵的植入提供营养）降低了，从32.27ng/mL降到16.05ng/mL，是临界值了。马主任大概也没觉得有什么，她太忙了，病人有点多，有个患妊娠高血压的孕妇准备来住院，她挺着大肚子，冬天里穿着毛绒睡衣和毛绒拖鞋，不修边幅，头发淋乱，面黄脸肿，在办公室和走廊里都坐立难安。马主任给我开了黄体酮胶囊，嘱咐回家一天吃两颗。临走还关心道：\"今天血抽得有点多了，回家喝点鸡汤啊。\"她有时候就像邻居阿姨，温暖贴心。
那已经是2024年的最后一个月了，又是武汉的冬天，依然非常非常冷，湿冷在骨头缝里渗出来。我依然没有孕反，精神头好胃口更好，每天就是馋。到年底武汉的大型商场会做年终回馈，积分换礼，我照例陪家里人采购打货。2025年的新年在一月，很近了。
再去医院检查时，孕酮降得更低了12.26ng/mL，马主任慌了：\"药不行啊，打针吧。\"黄体酮是油剂，用肌肉注射俗称打屁股针。她给我开了一周的量，每天早上去打一次，下午再去打一次，一次5mL，分次注射更好吸收。另外她还提醒尽量别开车了，要老公送。
护士的手法很轻柔，一个手推针一个手用棉签在旁边打圈帮助进针，油剂很难推，只有5ml的量也要推几分钟。护士说现在很多人孕酮低，没关系的，她怀孕时打了三个月的黄体酮针。她还说，这个针打多了屁股上会长硬块，最好每天晚上用热毛巾敷一会。
第三天打完针，马主任要我去抽血看看，数值恢复正常了，孕酮升到了30多。B超显示也很好，它很健康，在慢慢长大，胎心急速地跳着，我老公也混入超声室感受了胎心咚咚咚的力量。这个年纪不小的男人，面露稚气：\"怎么跳这么快啊，真有劲。\"我们都松了一口气。
等一周的针打完，马主任就没有再开验血和B超单了，让我过两天再去医院检查。
检查前一天我又去看了中医，这位中医是朋友介绍的，据说看好过癌症，但是他也承认当时有机缘。中医讲话很玄妙：\"状态不一样，有时能看到一些。\"看到一些什么？他就不说了，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。他曾经是某个大领导的专职医生之一，不能离开军区大院，每天除了给领导把脉，就在办公室坐着。合同到期后，就想出来给更多人看病，似乎中医也需要大量采集各种病况，才能进步。把完脉，他说很好，比上周好多了，还问了我抽血检查的结果。
\"那我还继续吃药吗？\"
\"再吃一周吧。\"
开单交钱拿药，看中医很轻松，把脉问诊几分钟的事，前后排队挺耗时，等拿完药必然要两小时以上。我是虔诚地自己回家煎药，老公总开玩笑：\"你已经是高品级炼药师了。\"
看完中医我妈妈特别高兴，因为这个她信任的中医说，一切安好。看时间，已经快到下班高峰期，她建议不然去隔壁的超市逛逛，我也心情好，欢喜地同意了。那天是我开车，到商场我已经觉得有点累了，但是我不扫兴，孕妇要偶尔走路散步，我在超市也是走路。超市的冷链肉很新鲜，我们去的话会采购一周的食量，妈妈说排骨好，回去炖汤，再买点瘦肉炒菜
检查那天，是妈妈陪我去的，中西医都说我没事了，我可以自己开车了，老公恢复正常工作了。进超声检查室时，我高兴地拉着我妈妈进去：\"老公上次进去听了胎心，你也来听听呀！\"
还是那个经验丰富的医生，她默认可以家属陪伴，熟练地在我肚子上涂凉凉的凝胶，仪器在上面滑动，她平静的语气中露出疑惑：\"你憋尿了吗？\"
我很奇怪，因为之前每次做B超，我都没有刻意憋尿，机器显示很明晰呀。她接着又说：\"你去憋个尿再来，或者我们做阴超？看不到心管搏动啊。\"
我吓得赶紧说：\"那我去喝点水等会来。\"
坐在妇产科的走廊外，接过我妈妈递过来的保温杯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。我悄悄抬起左手，用小六壬测了一卦，拇指在其他指头上划过，心里默念数字，没错，我还会一点这种玄学技能，指头落在\"空亡\"上。空亡，白茫茫大地真干净，不懂的人也能察觉到是什么意思。
腹部彩超又做了一遍，阴超也做了一遍，它停止生长了，胎心不跳了。超声室太安静了。医生叫来了马主任，我妈妈是懵的，她一句话都没说。马主任在自言自语：\"周六看还好好的，胚胎长的也很好的，怎么回事呢？\"她肯定是在自言自语，医生都不知道为什么，我会知道吗？
7
人工流产手术
胎停，对当时的我来说，也是个很新的词。我被这个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。胎停一般发生在7-8周，可我当时已经快10周了，我已经预约了12周的NT检查——胎儿第一次畸形小排查，是孕期非常重要的检查，后面要过年了，需要把重要检查的时间排好。为什么会胎停？
马主任是妇产科医生，不是生殖科医生，她给不出答案，她只能给出解决方案：\"赶紧安排做人工流产手术吧，不然紧等着对你身体也不好。\"
我能怎么办，已经胎停了，只能这样了。
手术安排在第二天，又是早上八点的第一台手术，现在、此刻、马上，我要进行术前准备，过程是什么我都非常清楚。
我又躺进了那个熟悉的治疗室，在治疗床上我不情愿地张开双腿，太久没来了，我的阴道已经不认识鸭嘴钳了，它在喊疼，生理的疼痛让我短暂忘记了我在干什么，脑子一瞬间断片。护士认识我，她知道我前几天才来做孕前检查，甜甜地笑着恭喜我。现在，我正对着我的阴道，鼓励它放松，给它清洗上药，顺便安慰我：\"没关系没关系的，还会有的。\"
我的眼泪，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怎么样，忍不住地往眼角溢出来。等我坐在注射室等待吊消炎针的时候，我已经开始无意识嚎啕大哭了，我哭了整整一个下午，注射室根本就不膈音，整面透明玻璃对着人来人往的走廊，我的哭声在妇产科荡气回肠。我妈妈说今天就好好哭吧，明天开始做小月子，可不能掉眼泪了。
临走去听医嘱，妈妈说马主任都不敢好好跟我说话，我心想，你确实应该不敢。我被气愤、伤心、烦躁各种负面情绪包裹着，我除了大哭什么都不能做，我也不能对着医生破口大骂，我明天还要靠她做好手术。为什么是我胎停了，那么多孕妇都在她手里顺利接生，我怎么能怪到医生头上。那只能是我的问题。
第二天的手术几乎是复制了年初的经历，甚至人流手术比宫颈修复还要快，我老公说感觉五分钟就出来了。躺在手术台上我等了很久，等到双腿冰凉，护士过来给我穿上保暖裤，马主任风风火火地走进来，一把握住我的手说：\"放心啊，我来了。\"我第一次碰到她皱巴巴的手，温暖从手心传递，我确实放下心来。
马主任给做完人流手术的我，又开了七天物理治疗。我其实对此已经很麻木了，她说好就好吧。消炎针打了五天，她很神秘地跟我妈妈说，很多地方都不给开吊针了。我确定在马主任的医学科知识和已有的30多年妇产科经验里，吊盐水是一种最有效能让人体恢复健康的方式。
我比年初更适应，一切都很轻车熟路，有的护士记得我，还能聊几句闲话，孩子放学要去接之类的，我没过脑子。治疗床的上方还是那16行横竖的大格子，打发时间心要静，把这一刻当瑜伽里的调息来使用。
物理治疗结束我继续在家坐\"小月子\"。妈妈每天来家里陪我，我们一起做饭，聊天，玩手机。她肯定是有点懊悔拉我去逛超市。我妈妈是一个在乐观和烦躁之间可以自然切换的人。她一遍遍安慰我说：\"总比有些大月份出问题的要好呀，这肯定还是胚胎的问题，健康的宝宝怎么都会被生下来，没有还好些。现在也没什么影响。\"
孩子没有了她还是更关心我的状态，我确实有时候会难过，但是难过的不只是没有了这个孩子，更多的是为什么，生孩子变得这么难了。也很奇怪，我是个很容易放弃的人，两次流产都没有打消掉我还能再试试的心。
人流手术之后，马主任将打碎的胚胎泡在福尔马林里，用塑料瓶子装好，我老公说这个我们自己处理。在我坐月子不能出门的期间，他一个人去找了个风水宝地，把它埋起来了，让它入土为安。我问他：\"你再去能找到吗？\"
他说：\"当然可以，我选了位置的。\"
可能人在遇到不能坦然面对的事物时，真的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。人流手术结束当天，我脑子非常清楚，我给一个道长打电话，跟他讲述了这段经历。他对着我的生辰八字说：\"你缺水啊，这几年也不走金水运。（女子缺水对妇科不好）嗯……这样，你养鱼吧，买个鱼缸养几条鱼，放在客厅的西北方。再去买个黑色的手串戴着。嗯，你要喝中药，喝水剂对你也好。一定要去喝中药调理，明年三、四月可以再试试。\"
我妈是很不信算命的，他们是经历过工业时代的强人，在大型工厂里练就一身本领，相信人定胜天。老一辈就更是如此了，手里的铁锹打倒地主，嘴里念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，中国传统的这些糟粕特别不屑一顾。他们一辈子勤劳肯干，为工厂为亲友没有停歇过，如今年过八旬气血比我都旺盛，特别看不上年轻人求神拜佛，你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取，怎么会得不到呢！
可惜，对我来说，从他们那里听来的励志鸡汤，不如道长的几句话，不管有没有用，至少他指明了方向。
之前找的那个中医肯定是不行了，我查到一个特别厉害的老中医，谭医生在湖北省很有名，他从三甲医院退休后，在一个中医门诊坐诊。挂号不容易，要提前两个礼拜，定闹钟抢号。很巧，我在手术后第二天等待物理治疗的时候，打开手机搜索他的挂号信息，一登录进去，就有三个余号，赶紧喊上老公，我俩都挂上了——中医看生育，最好夫妻一起看。
第一次去看谭医生，中医门诊的大堂里坐满了人，网上挂号了还要去窗口取号，拿到一张写着号码、医生、患者信息的纸条，自己去把纸条递给办公室门口的护士，再等交号。我后来发现基本上武汉市著名的中西医专家都是这么个流程，挂号、取号、等，西医更多一个项目：检查，再回来等，见医生，说不上几句话，开药、缴费，继续等拿药。
我常常在想，没时间的人怎么看病呢？专家大多是在工作日就诊，周末的专家号更少。到医院一看病最少也是半天，还不算交通时间，如果要检查，比如有些检查第二天才出结果，那又是重新挂号，开启第二天的等待。
谭医生的办公室还挺大的，红木家具很气派，他白发苍苍，精气神很好，说话声音洪亮，中气很足。他看病很快，我简单描述了我的情况，他快速接话：\"不要紧，以前的都不管，我们来调。\"看他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，我还是问了出来：\"我不会有什么问题吧？\"
他没觉得我奇怪，笑了一下说：\"你还好，肾有点虚，我们来调。\"总之，就是小毛病，相信他能调好，他的话给我这么一种感觉。
接下来是我的老公，问题也不大，两个人都开了药，心满意足地回去吃药。
8
继续备孕
备孕的女性会对时间很敏感，人流手术后第三个月的大姨妈结束的第三天，我要去医院复诊。已经是四月初了，我很少非冬季来这个医院，春季的武汉还是有些料峭，凉风吹过，衣服稍微减少就会感冒。也大概是我人流后没有完全恢复，我总觉得冷嗖嗖的，咳嗽断断续续，看病吃药也只是缓解。
马主任见到我也没有意外，依然温柔地说：\"这次我们全面检查一下，做好万全的准备。\"
单子不断从打印机吐出来，常规孕前检查套餐，多几项抽血的检查，八张检查单捏在手里，医保统筹后还有缴费小几千块。有些检查我在建档的九管血了已经查过，没有重复检查。但是阴道镜和阴道分泌物检查每次必有。
所有检查结果四小时左右才会都出来，下午，我带着所有检查报告，再次坐在马主任办公室。她一张张地看报告，看得很快，我猜基本没问题，就等她说可以开始备孕了。
护士提醒她：\"解脲脲原体是阳性。\"
马主任拿起那张生殖道病原体检测的报告单皱起眉头：\"这个要治一下，这对怀孕有影响，今天就去办手续。这个月治好了，下个月开始怀，也不影响什么。\"
我不做声，我说不出话来，啥？又下个月？道长说这个月可以试试！
马主任看出我的犹豫，又用那种不可反驳的坚定态度，搬出她的专业知识来：\"这个月就能治好，下个月怀孕，我们要谨慎一点，生个健康的宝宝啊。\"护士把我的病例收到一边，准备叫下一个病人进来了。
我老公也没说话，我们两个拿着缴费单，一脸无辜的离开了那间办公室。我走出办公室就开始查我胎停时候的报告，好像当时也有这个检查项。我在手机上一阵怒查，找出了1月28日手术前的检验报告单，这个\"解脲脲原体核酸检测\"就是呈弱阳性。我要气死了，我的记忆突然袭击了我，当时我就问过马主任，这个对胎停有没有影响，她说没有。怎么现在过了3个月，又有影响了？人流后我治疗了一个礼拜，当时怎么不一起治疗？
这些问题我都没有机会再问她了。对一个医生的信任崩塌了以后，就再也不用踏进她的办公室了。现在去质问那些有什么意义呢？怪我当时图省事没有去同济协和省妇幼这些大医院看看。
\"解脲脲原体\"确实困扰了我2天，百度查出来它是一种介于细菌和病毒之前的微小病原体，通过性、间接接触或母婴传播，部分人是无症状携带者，有导致早产、流产的风险。治疗方式就是使用抗生素，要足疗程治疗，复发性和耐药性都很高。我当天线上问诊了一个同济生殖科的医生，几块钱的挂号费，医生有空就会回答。她给我的回复也很让人回味：没有治疗过可以治治看，如果还是阳性就不管它了，照常备孕。
我的妈妈找朋友去咨询了认识的妇科医生，给出的建议也是，我现在已经36岁了，生育走在治疗前。我忍不住冷笑，人体的免疫力可以抵抗很多病毒细菌以及这些微小病原体，只是我现在年纪大了，免疫力下降，抵抗能力弱了。如果要以时间为代价去治疗这个没有症状的问题，那怀孕年龄又增加了，年纪增大，意味着其他未知风险的增加，是大可不必的。我已经没有办法把身体变回完全健康适合怀孕的状态了。
这个觉悟如一把冒烟的熨斗，把我脑子里的褶皱熨开了。我忍不住跟老公嬉皮笑脸：\"我们刚认识的时候，为什么不知道生孩子呢？\"那可是生育的黄金年龄。
他觉得我有点可笑：\"是谁信誓旦旦，要不要小孩都可以。\"
我翻了个白眼，这人搞运动的，记性还挺好。是啊，是谁呢？30岁是年纪轻轻吗，34岁那会我都还觉得，生育是天时地利人和自然而然地发生；20多岁看年轻的妈妈觉得她们荒废青春耽误好光阴；再早一点，十几岁，看一眼鸡汤都想吐了。我现在抱着一本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》，学习感恩。
9
全面生殖检查和攀岩
四月已经浪费了，干脆正视下自己逐渐衰老的身体吧。理智站了起来，老公和我两个人一起正经的去协和生殖科做了全面的孕前检查，项目太多了，有些检查是需要专门的时间去做的，等最长时间的检查是染色体，要30个工作日才出结果。协和医院每天有成百上千的人抽血，20多个窗口不停地叫号，人头攒动，大多人都是站着等，一等就是大半天。
一个月以后，去生殖科看结果，生殖科的人真的也非常多，协和有一部电梯是专门到达生殖科的，很人性化了，毕竟挤来挤去、频繁停靠对虚弱的胚胎很不友好。电梯几乎没有再工作时间空过，我简直怀疑新闻报道的真实性，年轻人不想生孩子吗？他们会不会只是生不出来呢？国家鼓励二胎、三胎，是因为生育过的女性才能自然受孕吗？
有个好朋友说她楼下的幼儿园倒闭了，不可思议，新闻里也有类似报道，新生儿减少、妇产科病房空荡。我曾经也以为，拒绝生育只是社会压力太大之下女性的精神选择。经历这一年多的时间，想法有些颠覆，营销平台给年轻人制造了很多幻境：喝奶茶可以快乐、喝咖啡能提神醒脑、喝酒排解掉整日的疲惫，熬夜打游戏的快乐丰富多彩，还有很多新新概念\"早咖夜酒\"，摆出一副时髦的生活方式，快消产品预制菜充斥在商场街面以及直播平台，真正的生活底色不能被轻易看到，老老实实的一日三餐买菜做饭变当成枯燥乏味的老套日子。年轻人给资本家打工，造出那些看似时髦的新概念，把大量添加剂卖给年轻人，这些鬼东西对健康好不好？大家才不在乎，他们被新概念吸引住，资本家表扬年轻人有创造力，他们沉醉在当下的夺目灯光里。
咖啡、奶茶、酒精、熬夜，备孕女性建议远离。它们其实跟香烟很像，所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产品都带着类似特征，不健康、微弱上瘾、有社交属性，它们影响健康，但又没有立竿见影的影响，还能带来大量利润。平时我们不需要戒掉它们，因为确实让人快乐，病痛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。可是怀孕不一样，所有医生都建议预备父母要干净饮食健康作息适当运动，同时又要保持心情愉快。很难说，一个有日饮咖啡习惯的白领要怎么快乐戒掉咖啡备孕，情绪真的能不受影响吗？难怪生殖科会有这么多人。我小姨在银行上班，她很早就说过，她们那新来的女孩子，全是试管生育的，一个都不例外。
抢专家号很难，看检查结果我挂的是普号，女医生一般在手术室呆着，有病人取号才过来，我等她的时间，侧耳听隔壁的女生来看病，是外地来的，听医生的话，hcg下降应该就是生化了，女孩子不愿意面对，她说：\"我们那边医生也是这么说的，要我再过来看看能不能保一下。\"我听不下去了，她的hcg数值已经降到很低了，还没有出胎心，孕早期hcg下降大多数就是保不了的。
我的医生终于来了，她看上去很利落，长头发，戴着口罩眼神有些疲惫，她看了我们所有的检查报告，说没有什么大问题：\"免疫方面有个数据不在标准范围内，不好说两次流产跟这个有没有关系。\"
她想了一会，又补充到：\"其实最直接的方式是检查胎儿染色体，但是现在没办法，有个人也是流产了好几次都是胚胎染色体问题，后来也自然怀孕生了健康宝宝，还是放轻松吧。\"
很感恩，我遇到的每个医生都态度很好，不过专业程度我就不好评价了，协和医院确实是更全面、医学知识更前沿。而且，我在协和的检查全是通过抽血完成的，没有遇到鸭嘴钳，没有重复检查的项目，没有让我情绪崩溃的时刻。
人生每一段经历都是值得的，结果固然重要，过程里的风景更重要。这是鸡汤书里的文本，我可以用自己的语言复述，说明我将这句话，记到心里了。
这番全面检查下来，时间又一晃过去了。现在我已经满36岁了，心里很不想承认，每次病例上不得不如实填空。老公说：\"我俩还是很健康的。不能跟20岁的人比，跟同龄人比还是可以的。\"
我表示赞同，他乘胜追击：\"你是缺乏运动，每天都去锻炼，身体好了，自然就有了。\"
\"有什么啊？\"我愁眉头。
然后我们俩去攀岩馆办了两张会员卡，他总能找到有意思的运动。攀岩就很有意思，而且很适合现代女性，非常锻炼上肢和肩背力量，也让人没办法玩手机，你的手臂和双脚都将粘在岩壁上不断攀爬，不断找到新的高度，直到力竭，然后下来，休息片刻，再来一次，反复练习，不断进步。我希望我三个月以后我能做引体向上，这是我现在的目标。
写作感想：
脑子里装一句话，写出来可以有一万字。喜欢写作的人，输出是件很解压的过程，在过程中完善文章，也重整自己对事物的认知。
今天的文章来自「非虚构短故事」工作坊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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